茶楼三楼的包间里，檀香缭绕。
三叔李德贵端坐在紫檀木椅上，肥厚的手指敲打着桌面，账本摊开在面前。他那张保养得当的圆脸上，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。
"建成啊，"他清了清嗓子，推了推金边眼镜，"咱们合伙这两年，总算是熬出头了。"
我李建成坐在对面，默默地给他续上茶水。普洱茶的香气在包间里弥漫开来，与檀香混合成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。
"今年的账目我都算清楚了。"三叔翻开账本，指着最后一行数字，"总利润220万！"
220万。
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，在安静的包间里激起无形的涟漪。
三叔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："按理说，咱们当初说好五五分成。但是呢，建成，你也知道，这生意主要是靠我的人脉撑起来的。那些大老板，哪个不是看我李德贵的面子？"
他停顿了一下，观察着我的表情。
见我没有说话，他继续道："所以我想了想，这样分配比较合理——我拿200万，你拿20万。"
200万对20万。
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三叔身体微微前倾："建成，你还年轻，以后机会多的是。这20万对你来说也不少了，够你付个首付，娶个媳妇。怎么样？"
我端起茶杯，轻轻吹了吹浮沫，然后抬起头，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"行，我同意。"我放下茶杯，"而且我决定撤资，退出公司。"
三叔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："好！爽快！建成你这孩子就是识大体！来，这就签协议！"
他迫不及待地从公文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撤资协议。
然而，仅仅一周之后，这个此刻还在得意大笑的男人，会跪在我家门口，哭得像个孩子......
01
那是2024年的最后一个月，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岁末的躁动中。
茶楼的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，三叔脱掉了外套，露出里面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衫。他的肚子微微隆起，这是这两年生意兴隆的最好证明。
"建成，你看看这账本。"他用粗短的手指翻动着页面，"每一笔都清清楚楚。"
确实清楚。
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这一年来的每个项目：景园小区15栋精装修，利润38万；滨江豪庭复式楼改造，利润42万；商业街店铺装修6家，利润65万；还有零零散散的私人别墅装修，加起来75万。
总计：220万。
"这个数字，两年前我们刚合伙的时候，你敢想吗？"三叔点了一支烟，吞云吐雾，"那时候我们俩加起来就100万本金，现在翻了多少倍？"
我没有接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。
"当初要不是我拉着你一起干，你现在还在工地上给别人打工呢。"三叔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优越感，"一个月累死累活就那么几千块钱，够干什么的？"
这话倒是不假。两年前，我确实还是个普通的装修工人，每天在工地上爬上爬下，一身的灰尘和汗水。是三叔找到我，说要合伙开装修公司。
"小建成有手艺，我有人脉，咱们叔侄俩联手，肯定能闯出一片天地。"当时他是这么说的。
我出了50万，他也出了50万，注册了"德成装饰工程有限公司"。德是他的德贵，成是我的建成。
"说实话，这两年我付出了多少，你是看在眼里的。"三叔继续说道，"多少个夜晚，我陪那些老板喝酒喝到胃出血？多少次为了拿项目，我低声下气地求人？"
他说着说着，似乎有些激动："就说上个月那个滨江豪庭的项目，要不是我跟方总关系铁，能轮得到我们？人家随便找个装修公司，哪个不比我们规模大？"
我依然没有说话，只是端起茶杯，小口小口地品着。
"建成，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。"三叔的语气软了一些，"你的手艺确实没得说，工地上的事情你管理得井井有条。但是你要明白，在这个社会上，光有手艺是不够的。"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："这个世界就是这样，人脉就是钱脉。没有关系，你手艺再好也接不到活。"
"所以呢？"我终于开口了。
三叔转过身，脸上带着一种"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"的表情："所以，这利润的分配，不能简单地五五分。"
他走回座位，重新坐下："我的意思是，220万的利润，我拿200万，你拿20万。这已经很照顾你了。"
200万对20万，10比1的比例。
"你可能觉得不公平。"三叔点了点烟灰，"但是你想想，这两年你学到了多少东西？认识了多少人？这些都是无形的财富啊。"
他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："建成，你还年轻，才31岁，以后的路还长着呢。这20万对你来说不是小数目了，在这个城市付个首付绰绰有余。找个好姑娘结婚，安安稳稳过日子，不好吗？"
"而我呢，都54了，再过几年就退休了。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，还要考虑养老的问题。"他叹了口气，"人到中年，上有老下有小，压力你是不懂的。"
"建成，做人要知足。"三叔语重心长地说，"你想想，两年前你什么都没有，现在能拿20万，这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。"
包间里安静了下来，只有墙上的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。
02
三叔见我不说话，以为我是在犹豫，便继续加码。
"这样吧，建成。"他装作很大方的样子，"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，我再给你一个选择。"
他竖起两根手指："要么你拿这20万，继续在公司里干，我给你开工资，一个月1万5。要么，你拿了钱就撤资退出，以后各走各的路。"
"我选择撤资。"
这句话说得如此干脆利落，让三叔都愣了一下。
"你......你确定？"他有些意外，"建成，你要想清楚啊。留在公司里，虽然拿得少，但是稳定啊。每个月1万5的工资，一年下来也有18万呢。"
"我想清楚了。"我站起身，"撤资协议你准备了吧？现在就签。"
三叔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，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："建成，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？"
"不用考虑了，三叔。"我笑了笑，"您说得对，我还年轻，应该出去闯闯。"
"好！有志气！"三叔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份协议，"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，所以提前准备好了。"
协议写得很详细，核心内容就是：我李建成自愿退出德成装饰工程有限公司，获得补偿金20万元，从此与公司再无任何关系。
我拿起笔，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名字。
"爽快！"三叔高兴地拍了拍桌子，"建成，虽然你退出了公司，但咱们还是亲戚。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尽管开口。"
他从包里掏出支票本，唰唰写下20万的数字："这钱我不会亏待你的，说20万就20万，一分不少。"
我接过支票，仔细看了看，然后收进口袋："谢谢三叔。"
"客气什么。"三叔心情大好，"来，咱们再喝杯茶，就当是送别了。"
他重新给我倒上茶，举起茶杯："建成，祝你前程似锦。"
"也祝三叔生意兴隆。"我举起茶杯，和他碰了一下。
茶水入口，微苦，但回甘很快。就像人生，总要先苦后甜。
"对了，建成。"三叔突然想起什么，"公司的公章、财务章这些，你记得都交给我。还有工地的钥匙，仓库的钥匙，都要交接清楚。"
"都在这里。"我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，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印章和钥匙，"我早就准备好了。"
三叔接过盒子，打开检查了一遍，满意地点点头："建成就是办事利索。那工地上的事情......"
"我会和陈师傅他们交代清楚的。"我说，"让他们以后直接向您汇报。"
"好，好。"三叔笑得合不拢嘴，"那就这么定了。"
03
离开茶楼后，我没有直接回家，而是去了工地。
那是我们正在施工的一个高档小区，30多栋别墅的精装修项目，也是公司目前最大的项目。工地上热火朝天，工人们正在忙碌着。
"建成哥来了！"看到我，工人们纷纷打招呼。
陈师傅放下手里的活计，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："今天怎么有空过来？"
陈师傅全名陈有财，今年48岁，是我们的工头。他是个老实人，手艺精湛，在这一带很有名气。手底下这30多个工人，都是跟着他干了很多年的老班底。
"过来看看大家。"我接过烟，但没有点，"最近辛苦了。"
"辛苦什么，都是为了赚钱养家。"陈师傅笑了笑，"倒是你，最近瘦了不少，是不是太操心了？"
我笑了笑，没有直接回答："陈师傅，这个项目还有多久完工？"
"按照目前的进度，还需要两个月。"陈师傅说，"不过方总那边催得紧，说是想赶在春节前完工。"
方总，就是这个项目的开发商方立明，在本地房地产界也算是个人物。这个项目能拿下来，确实是因为三叔认识他。
"质量不能马虎。"我说，"宁可慢一点，也要保证质量。"
"放心吧，建成哥。"陈师傅拍了拍胸脯，"跟着你干了两年，我们什么时候出过质量问题？"
确实，这两年来，我们公司从来没有因为质量问题被投诉过。每一个项目都是精益求精，这也是我们能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站稳脚跟的原因。
"建成哥，有个事我想问问。"陈师傅压低了声音，"最近三叔那边老是拖欠材料款，供应商都有意见了。是不是公司资金有问题？"
我心里一紧，表面上却很平静："可能是年底了，资金周转有点紧张。过几天应该就好了。"
"那就好。"陈师傅松了口气，"我就怕公司出问题。你知道的，兄弟们跟着咱们，就是因为信任你。"
信任我，而不是信任三叔。
这个细节，三叔恐怕永远都不会注意到。
"陈师傅，我问你个事。"我看着他，"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公司，你们会怎么办？"
陈师傅愣了一下，然后皱起了眉头："建成哥，你这是什么话？你要是走了，我们肯定也不干了啊。"
"为什么？"
"这还用问吗？"陈师傅有些激动，"我们是冲着你来的，不是冲着公司来的。两年了，你什么时候亏待过兄弟们？工资从来不拖欠，活儿累了还给加餐，逢年过节都有红包。"
他停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："说句实在话，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，谁愿意给那个李德贵干活？那个人什么德性，大家心里都清楚。"
"陈师傅，慎言。"我提醒道。
"我就是气不过。"陈师傅愤愤不平，"上次我们加班到凌晨两点，你给每人发了200块钱夜宵费。第二天李德贵知道了，还说你乱花钱。这算什么话？兄弟们辛苦了，吃顿夜宵怎么了？"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："别生气了。对了，大家的工资都结清了吗？"
"这个月的还没发。"陈师傅说，"按照惯例，应该是月底发。"
"我知道了。"我掏出手机，看了看日期，"还有三天就月底了。"
离开工地的时候，夕阳西下，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工人们还在忙碌着，他们不知道，他们信任的建成哥，已经不再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了。
04
晚上回到家，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，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。
"建成，恭喜啊！听说你们公司今年赚了不少。"
"还行吧。"我淡淡地回应。
"什么叫还行？我可听说了，220万的利润呢！"王浩的声音里充满羡慕，"你现在也是有钱人了。"
"你消息倒是灵通。"
"那是，我在银行工作，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。"王浩笑道，"对了，我们几个老同学想聚聚，你有空吗？"
"改天吧，最近有点忙。"
方立明、韩志强、刘国栋......这些都是这两年认识的老板。三叔以为他们都是冲着他的面子，但他不知道的是，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面子，只有永远的利益。
手机又响了，这次是供应商老张。
"李总，最近材料款能结一下吗？已经拖了两个月了。"
"老张，我已经不负责财务了，你找三叔吧。"
"什么？"老张很惊讶，"您不管财务了？那......那谁管？"
"李德贵，就是我三叔。"
"这是公司的决定。"
"李总，我就直说了。"老张的声音有些焦急，"我们合作两年，一直都是冲着您的信誉。要是您不管了，这生意......"
"老张，你想多了。公司还是那个公司，该怎么合作还怎么合作。"
但老张显然不这么想："李总，我能问您一句实话吗？您是不是要离开公司了？"
我沉默了。
"我就知道。"老张叹了口气，"李总，您要是自己出去单干，记得通知我一声。我老张这辈子就认您这个人。"
老张的反应，恐怕也是其他供应商的反应。他们合作，是因为信任我，而不是信任德成装饰。
这一点，三叔恐怕做梦都想不到。
夜深了，我打开电脑，开始整理这两年的工作资料。
图纸、合同、客户信息、供应商名单......每一份都是心血，每一份都是积累。
三叔要的是账面上的220万，但他不知道，真正的财富不在账面上。
真正的财富，是人心。
05
"建成，今天有空吗？来公司一趟，把工作交接一下。"
他的语气很轻松，显然心情不错。昨天拿到了公司的全部控制权，还省了200万，能不高兴吗？
我如约来到公司。
办公室里，三叔已经坐在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上。他换了一身新西装，看起来春风得意。
"建成来了。"他笑着招呼，"快坐。"
旁边还坐着他老婆王秀兰，一个精明刻薄的中年妇女。她今天也打扮得花枝招展，脖子上戴着新买的金项链。
"建成啊，你三叔昨天跟我说了。"王秀兰阴阳怪气地开口，"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，但是做人要懂得感恩，知道吧？"
我没有接话，只是看着三叔。
"秀兰，少说两句。"三叔假装呵斥，实则眼中满是得意，"建成，咱们说正事。工地那边，你都安排好了吗？"
"陈师傅会继续负责。"我说，"具体的工作，他都清楚。"
"那就好。"三叔点点头，"财务这块呢？"
"账目都在电脑里，密码是公司成立的日期。"我把一个U盘放在桌上，"这里面是所有客户和供应商的联系方式。"
"考虑得真周到。"三叔接过U盘，"那方总那边的项目......"
"合同都在文件柜里，按照进度，还有两个月完工。"
"两个月......"三叔摸了摸下巴，"能不能快点？方总希望春节前完工。"
"质量第一。"我提醒道。
"知道知道。"三叔不耐烦地摆摆手，"我干这行的时候，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。"
王秀兰插嘴道："就是，建成你也太小看你三叔了。他在这行混了二十多年，什么场面没见过？"
我站起身："如果没别的事，我就先走了。"
"等等。"三叔叫住我，"建成，有句话我还是要说。出去之后，不要打着德成装饰的旗号做事，明白吗？"
"明白。"
"还有，那些客户资源，都是公司的，不是你个人的。"他意有所指，"做人要有职业道德。"
我笑了笑："三叔放心，我不会和公司抢生意的。"
"那就好。"三叔满意地点点头，"行了，你去忙吧。"
走出办公室的时候，我听到王秀兰在里面说："这个李建成，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。没有咱们，他算什么？"
"就是个打工的命。"三叔的声音传来，"给他20万都是便宜他了。"
我没有回头，径直离开了这个我工作了两年的地方。
下午，我去了银行，把那张20万的支票兑现了。
看着卡上的余额，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20万，这就是三叔认为我两年的价值。
但他不知道的是，有些东西，是用钱买不到的。
比如信任，比如人心，比如技术。
这些，才是真正的财富。
06
"建成哥，你真的离开公司了？"他的声音很焦急。
"是的。"
"为什么啊？是不是李德贵那个老东西欺负你了？"
"陈师傅，没有的事。"我安慰道，"就是想出去闯闯。"
"建成哥，你别骗我了。"陈师傅的声音有些哽咽，"兄弟们都知道，肯定是李德贵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。"
"真的没有。陈师傅，你们好好干，李德贵虽然人品一般，但不会亏待大家的。"
"建成哥，我就问你一句。"陈师傅深吸一口气，"你还会回来吗？"
我沉默了几秒："陈师傅，好好照顾兄弟们。"
这些工人兄弟，跟了我两年，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现在突然离开，确实有些不舍。
但是，有些事情，必须要做。
晚上，我约了几个供应商吃饭。
都是合作了很久的老朋友：做水电材料的老张，做木材的刘哥，做瓷砖的小王。
"李总，听说你离开德成了？"老张开门见山。
"消息传得真快。"我笑道。
"这么大的事，能不快吗？"刘哥皱着眉头，"李总，到底怎么回事？"
"就是想换个环境。"我举起酒杯，"来，喝酒。"
但他们显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话题。
"李总，我就直说了。"小王放下酒杯，"没有你，我们不想和德成合作了。"
"对，李德贵那个人，我们信不过。"老张附和。
"上个月的材料款，到现在还没结呢。"刘哥抱怨道，"要不是看在李总你的面子上，我们早就断供了。"
我心里一动："材料款还没结？"
"可不是嘛。"老张愤愤不平，"李德贵总是找各种理由拖着。一会儿说资金周转不开，一会儿说要等甲方付款。"
"但是我们知道，方总那边的工程款，上个月就打过来了。"刘哥说，"钱都在李德贵手里，他就是不想给。"
原来如此。
三叔一直在挪用材料款，这些钱恐怕都被他拿去做别的了。
"各位，我已经离开德成了，这些事我管不了。"我说，"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。"
"什么建议？"三人异口同声。
"现金交易，概不赊账。"
三人面面相觑。
"李总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？"老张试探着问。
"我什么都不知道。"我笑了笑，"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。"
饭局结束后，我独自走在街头。
夜风很冷，但我的心很平静。
三叔以为拿走了200万就是赢家，但他不知道，当一个人失去了信誉，失去了人心，他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而这一切，很快就会应验。
07
这一天，是德成装饰发工资的日子。
"建成哥，出事了。"
"怎么了？"
"李德贵说这个月工资要延后，说是资金周转有问题。"陈师傅的声音很愤怒，"兄弟们都炸锅了。"
我皱起眉头："工程款不是上个月就到账了吗？"
"谁知道钱去哪儿了。"陈师傅说，"李德贵就是敷衍我们，说下个月一起发。"
"兄弟们什么反应？"
"还能什么反应，都在骂娘呢。"陈师傅叹气，"有几个人说要去劳动局告他。"
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。三叔这个人，向来是只进不出。钱到了他手里，想让他吐出来，比登天还难。
"陈师傅，你先安抚一下大家。"我说，"实在不行，就走法律途径。"
"建成哥，我就想问问，你还会回来吗？"陈师傅的声音带着期待。
"陈师傅，我......"
"我明白了。"陈师傅打断我，"建成哥，不管你去哪儿，记得通知兄弟们一声。"
工人们的反应，比我预想的还要激烈。看来，三叔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。
"李总，方总想约您吃个饭。"
"我已经不是德成装饰的股东了。"我提醒道。
"方总知道。"秘书说，"他就是想和您个人聊聊。"
晚上，我如约来到方总常去的私人会所。
方立明，45岁，本地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。这个人很精明，也很会看人。
"建成，来了。"方总热情地招呼我坐下，"好久不见。"
"方总，您找我有事？"
"听说你离开德成了？"方总开门见山。
"是的。"
"为什么？"方总给我倒了杯茶，"据我所知，公司发展得不错啊。"
"个人原因。"
方总笑了："建成，咱们认识两年了，你还跟我打官腔？"
他停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："我听说了一些风声，李德贵给了你20万，就把你打发了？"
我没有否认。
"这个李德贵，真是目光短浅。"方总摇摇头，"他以为生意是靠关系，却不知道，关系只能带来机会，真正能把事情做好的，是人。"
"方总过奖了。"
"我说的是实话。"方总看着我，"建成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项目给德成装饰吗？"
"因为三叔和您认识？"
方总笑了："李德贵？他算什么东西。我之所以选择德成，是因为你。"
我有些惊讶。
"第一次见面，你带着团队来量房。别人都在拍马屁，只有你认真地研究图纸，提出了三个设计缺陷。"方总回忆道，"那时我就知道，你是个做事的人。"
原来如此。
"建成，我问你，你离开德成之后，有什么打算？"
"暂时还没想好。"
"要不要跟我合作？"方总抛出橄榄枝，"我可以给你投资，你来负责施工。"
这个提议很诱人，但我还是摇了摇头："谢谢方总的好意，我想自己试试。"
方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："有志气。这样，如果你自己开公司，我的项目优先考虑你。"
"方总，您和德成还有合同......"
"合同？"方总冷笑一声，"你去看看合同的乙方负责人写的是谁。"
我心中一震。
"没错，写的是你的名字，李建成。"方总说，"如果你不在了，这个合同随时可以终止。"
原来，方总早就留了后手。
"建成，我再告诉你一件事。"方总压低声音，"李德贵最近在外面欠了不少债，他想用工程款去填窟窿。"
"您怎么知道？"
"我在银行有朋友。"方总说，"这个人已经资不抵债了，德成装饰撑不了多久。"
离开会所的时候，我的心情很复杂。
原来，不只是我看清了三叔，其他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只有三叔自己，还沉浸在220万的美梦中。
第三天早上，我正在家里整理简历，准备找下一份工作。
突然，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是陈师傅。
"建成哥！出大事了！"陈师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。
"怎么了？慢慢说。"
"工地停工了！兄弟们都不干了！"陈师傅喘着粗气，"三十多个人，全部撂挑子了！"
我心中一紧："为什么？"
"李德贵那个王八蛋，居然说这个月的工资也不发了！"陈师傅愤怒地吼道，"说什么等项目完工再一起结算！"
"他疯了吗？"
"岂止是疯了！"陈师傅的声音都在颤抖，"刚才兄弟们去办公室找他，你猜怎么着？他居然让他老婆王秀兰出来骂人！说我们是刁民，想讹钱！"
我握紧了手机："现在什么情况？"
"陈师傅！李德贵来了！"有人在喊。
我立刻起身，抓起外套就要往工地赶。但刚走到门口，又停了下来。
不，我不能去。
这是三叔必须自己面对的。
"建成哥！场面控制不住了！"
"李德贵！我们的血汗钱呢！"
"两个月的工资，一分钱都没见到！"
"你个黑心老板！"
然后是三叔色厉内荏的声音："你们想造反吗？都给我冷静点！钱会给你们的！"
"什么时候给？"
"你就会画饼！"
"兄弟们，咱们去劳动局！"
突然，陈师傅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："都安静！我有话说！"
嘈杂声渐渐平息。
"李德贵，我问你一句。"陈师傅的声音冷静而有力，"李建成不在，这活儿我们不干了！你听清楚没有？"
"陈有财！你什么意思？"三叔的声音带着愤怒。
"什么意思？没有建成哥，我们不认你这个老板！"陈师傅掷地有声。
"就是！我们只认建成哥！"
"建成哥在的时候，从来不拖欠工资！"
"李德贵，你算个什么东西！"
工人们群情激愤。
三叔急得直跳脚："给你们加钱行不行？每人加500！"
"不是钱的事！"陈师傅吼道，"没有建成，这工程做不下去！你懂不懂技术？会不会看图纸？知不知道怎么施工？"
"我......我可以请别人......"
"请你妹！"有个工人骂道，"这个工程的技术标准是建成哥定的，工艺流程是建成哥设计的，每个细节都是建成哥把关的！你请谁来都没用！"
一个让三叔彻底崩溃的声音。
"李德贵吗？我是方立明。"
方总的声音通过陈师傅的手机传了过来，冰冷而威严。
"方......方总？"三叔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。
"李德贵，建成人呢？"
"他......他离开公司了......"
"什么？"方总的声音陡然提高，"合同上的负责人是李建成，他不在，谁来保证工程质量？"
"方总，我......我可以......"
"你可以什么？"方总冷笑，"李德贵，我告诉你，合同违约金是800万！你想清楚了！"
"八......八百万？"三叔的声音在颤抖。
"合同白纸黑字写着，指定施工负责人是李建成。他不在，就是你违约！"方总一字一句地说，"给你三天时间，要么让李建成回来，要么赔偿800万违约金！"
然后是"扑通"一声。
"李德贵晕倒了！"有人喊道。
"活该！"另一个声音说。
陈师傅拿回手机："建成哥，你都听到了吧？"
"嗯。"
"李德贵瘫在地上了，脸色白得像纸一样。"陈师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，"他双腿发软，整个人都在发抖......"